悲觀的人在機會中看到危機；樂觀的人在危機中看到機會

一名不獲續約教師考平安咭及在會展當建築工的經歷

早前有一名失業的三料碩士教師自殺，報載他曾多次向任職保安的父親「攞錢開飯」，自尊嚴重受創的他最後走上黃泉不歸路。然而，學歷多是令你錦上添花，也許自尊卻是阻撓生存的關鍵點。以下是一位教師放下自尊求生存的真實事件。

當工程判頭的李先生從兒子口中知道在其子學校任教之十個月制的合約教師何Sir (非真名)不獲續約，在去年七月起已富閒在家，李生為了「多謝何Sir對他兒子的照顧」，居然叫他到其建築工程公司兼職，先決條件是有「平安咭」。人到中年兼有近十年任教經驗何Sir認為如其在家乾等代課或見工的電話，不如試試其他行業，也顧不得賺到多少錢、或甚尊嚴的問題。

「平安咭」全稱是勞工處認可的「建造業安全訓練證明書」，也是每個進入工地工人的強制課程。何Sir因具有大學學位、碩士以及教育文憑，所以學歷太高以致不能報讀職工盟工聯會式的免費平安咭課程。而私立的一百多元強制平安咭課程很「牛」：朝十晚六、內容「通識」、即日取証。據導師指出勞工處會即日把應考題目傳真到試場來(？)。事實上，這個根本就是職業安全的精讀班，再加導師一些個人經歷及工作介紹。而即日的考試是一項實習﹝高空工作安全吊帶使用﹞及一份限時三十分鐘的多項選擇題試卷，其實何Sir只用了三分鐘的時間做完，更是第一個衝前交卷，隨即殺到旁邊的快餐店鯨吞了西多士加凍奶茶。廿分鐘後，即時得悉成績是100分並取了法定証件！ 臨離開的時候，他驚訝有數個新移民師奶還在問ABCD四項選擇究竟是以剔號、橫線定直線填在格仔內。那一刻何Sir很懷疑自己是否走對了路？更慨嘆學歷的高低只是決定考試的分數及速度，對搵工及待遇不一定有直接關係。

有報導指美國在2013年有5%清潔工及15%的士司機擁有大學學歷，而台灣媒體指近年寶島內有碩士做最低工資的初級秘書。一年前何Sir是擁有兩萬七千多元月薪的學位教師，現今雖然有數個私人補習，實際的角色他是為了420元一更晚班來糊口的建築工人，是香港中產向下流的最佳註腳。最諷刺的莫過於他之前有份任教初中的「生涯規劃科」，一個自己生涯都規劃不了的教師去教導年青學生規劃人生，既可笑又可悲。

故事未完，何Sir有了「綠咭」，數天後家長兼判頭李生致電叫他到「幾好做」的灣仔會展開工。一般在七月的日子，常額的「真教師」或在補課或在旅遊；合約制的「假教師」或留守教員室或找工作。何Sir卻在全新環境開始的新工作，多少有剛畢業時那種「未出發先興奮」的感覺。他在前一天已仔細準備了廿二元一打的勞工綠邊手套 (因為紅邊是女生的)、反光背心、及以穿上那條只在Wargame時用的才用到的迷彩長褲及沙色祖國仿美國的高筒軍靴，一身工場達人的打扮，除了鼻樑上架著那副八百度近視的黑色粗框眼鏡，何Sir成功轉型何師傅。

工人在會展工作有特定的入口，判頭會逐一檢查身份証及平安咭，然後會展內保安會把一條條螢光膠帶套在眾人的手腕，有一刻令何Sir誤會去了那種「喜愛夜蒲」式的夜場。在工地上，判頭就是帶隊的老師，告訴各個「同學」工作的位置、分工及工序。何Sir那隊共八人，居然還有一個碩士程度的兼職員工、另有兩個正在修讀副學位的青年，其他都是牛高馬大兼孔武有力的中年漢子。那位一年前還是受教於何Sir的同學，這刻更變身同組工友，照顧何Sir。

第一次開工去拆香港書展展覽會場，噢！他的其中一個任務就是把那個介紹新書作者講座拆掉、拿走燈罩及拔掉電線、搬走會場的椅子，然後把各條鐵枝按長度分類為半米、一米、米半、三米、五米，(何Sir留意到師傅們多喜歡以「咪」聲取出「米」聲) 然後再搬去數十米外的回收鐵籠，噪音發出多少不打緊，放錯鐵籠必然令另一人重做你的工序、增加其工作量。看上去尚算簡易，但要令台不成台還是要勞動數個小時。何Sir此刻腦海卻回憶著四年前新高中還考正式應考，他曾是某出版社的嘉賓講者，在這一個台面對數十名觀眾(雖然大部份是走累了或買累了的讀者)，以一小時講解新高中的各科新考核安排；現在卻著上「龜背」暴力地拆掉講台支架、展板螺絲、書架及書櫃，人生的落差位原來可以如此極端！但當然作為整個工場食物鏈的最低層，是不容有任何幻想的，稍一停手，那些場地的工頭們會先「問候」何Sir的母親，再指出你做錯了什麼和應做什麼。

然而即使心態再強，身軀畢竟不再是十八廿二，體力還是有極限的。無間斷的廿百四十分鐘捱了過去，好像不應流汗的地方都流了汗、不該衰竭的器官都衰竭了，比跑個渣打半馬還要累。當何Sir看看隨身那樽聲稱「解口渴、解體渴」運動補充液空空如也時，腦袋也是空白一片……好不容易捱到半夜收工，明晚還不一定有著落，一個教師親身體驗到建造業工人口中「開工不足」的定義是什麼；也體會到本港的最低工資真是有多低(「抵」：對老板來說)。幸好，判頭李生從不拖糧，銀包中的數百塊現金與虛脫的身體乃最實在、最匹配的組合。最爆的在後頭：這夜回家時查看信箱，裡面竟躺著何Sir曾就讀的本地三間大學的校友通訊。

「悲觀的人在機會中看到危機；樂觀的人在危機中看到機會。」說這句的人是邱吉爾。不論大家有沒有邱吉爾的成就，何Sir肯讓筆者公開經歷是認為生命乃最可貴的，任何工作只是生命其中一部份而已，望各位同工共勉之。